LouReed和《蝙蝠侠》也拍香港、也在香港上映,但香港人看得蛮高兴的。

《港囧》不在香港上映的问题,或许也和当前矛盾有关。

毕竟主角一家人的设定,就是来到香港的自由行。

如此,便有太多的“罪名”可以加在这电影身上了——什么强奸香港文化迎合中国内地观众口味之类的责骂……恐怕少不了诸如此类的话语。反正内地票房已经这么好,香港观众又不会看得过瘾,犯不了要处理这种口水战。所以它就“避开”了香港观众。

而偏偏,《港囧》很用力地去制造“港味”,有向港产片致敬的意味。

以“香港”为卖点,原来可作票房良药。但片内穿插广东歌、模仿港产片桥段等,还有出现大量的香港城市文化符号,当中以早段一幕旧式商住大厦追逐战最为明显。

大厦内有色情场所,又有古惑仔大佬送殡,又有麻雀馆和浴池,极尽港式猎奇之最。

《港囧》不止以香港做背景,片内更处处充斥香港情怀,例如男主角与初恋女友看电影,看的是《天若有情》等港产片,他们为戏院绘制海报,画的是《秋天的童话》;片内又穿插大量香港歌手如陈百强、张学友等的歌曲……

香港情怀是卖点,却因80、90年代香港文化的影响范围甚广,歌曲、电影和电视剧皆红遍全中国,不少内地人至今仍会用广东话唱《海阔天空》、《万水千山总是情》、《万里长城永不倒》等。

当然,香港元素的卖点,不等于成功保证。

徐峥在用他的角度,诠释出属于他的港星喜感与当年粤语歌曲回忆的电影。

虽说整部电影仍保持囧感,却不断飘散着中年已婚男人的遗憾。

于是,中年男子的初恋,艰辛有余、苦涩不足、仅剩美丽又被模糊包围着。或有股风潮,几年下来与香港致敬的电影不少……

所以《港囧》如其名,因港片大量生产的年代,曾经误以为我们个个离香港很近,但真相却是囧如其境,愈来愈远……

当然,你可以批评电影严重单一化了何谓“港味”。

最起码公屋就没有在电影中出现过,游行集会示威抗议的场景更不可能了。

但反过头来,《尖峰时刻2》中的香港也是“成龙带你游按摩院”的香港,在香港社会中却没有引起(超越对成龙本身不满的)争议。

我之前看到贴吧有香港观众说想看看内地导演会以什么角度去展示香港这个地方,然而这却是让人失望的。

除了开场用快镜把香港的车水马龙一面放到银幕上,之后的剧情就看到两位要角在闹市中左穿右插,即使不计影片将香港的地区搞得乱七八糟为本地观众提供额外笑位,片中除了展现出一番人来人往的景象外,实在再看不出香港的什么来。

极其量就只有黑帮社团、凤楼与天星小轮这些本土特色而已,基本上随便把任何一个大城市套入到本片的故事之中也完全说得通。

“香港”这个元素不过一道装饰品,若我是一位不熟悉香港的观众,看完《泰囧》后是会有到清迈旅游的想法,但通过《港囧》却是完全挑不起任何到港一游的意欲。

但《港囧》中有许多“香港文化”。

要特技有特技,要飞车有飞车,粤语粗口一点不少(说粗口的是王晶,在戏中他的角色也是王晶:一个很嚣张的港产片导演),有钱嘉乐做动作指导和音乐。

电影中13首香港金曲,每一首都是代表作。例如主角重遇初恋情人一幕,背景音乐是卢冠廷《一生所爱》。到了主角和老婆历尽惊险获救,背景音乐变成Beyond的《情人》。

这种可以营造的氛围,又实在觉得有些用力过猛。

电影有很多香港演员,而且都是港味十足的香港演员:葛民辉做黑警、李灿森是正义新扎师兄、八两金做电影爆破专家、林晓峰做副导、苑琼丹做凤姐、林雪做古惑仔大佬、詹瑞文做怪医生、车保罗做开锁佬、吴耀汉……全部都是合理到不得了。

但回到根本:《港囧》的故事和香港相关吗?

电影故事概括来说,是讲一个中年男人放不下自己的初恋情人,但真的找到初恋情人时,才发现自己放不下的原来不是一个人,而是一段时光,然后重新发现自己今天也过得很不错的,于是又回到老婆的身边。

这故事,不需要在香港发生,在纽约也可以,在任何一个国际大都市都可以。

香港在这里,是一个让故事和笑料出现的场景,无关宏旨。

当然,多少美国电影以纽约市为场景,内容和纽约市社会特色没有半点关系,甚至不一定在纽约拍摄,除了开场的几个广角镜头,我们看的时候都没有介意过。

只是身为影迷,我本能地对流行文化当中的香港描绘特别敏感。这种敏感,不知算是电影的还是我这个观众的原罪。

说到这儿,我们开始走进问题的核心了。

天朝下的香港人人神经衰弱,忙着应对各种底线被挑战,统治阶级的质素低处未算低。

这种防守心态往往被放到香港人对港产片的爱恨当中。从前的港产片可是会冲出香港甚至“北进殖民”的,现在我们担心的却是合拍片下香港电影慢慢失去个性。

然而《港囧》却告诉我们:咦,你还在担心“合拍片”下的香港主体性吗?内地的文化娱乐产业已经成熟得可以随时自己制作亿万票房产品,题材是什么地方都可以。

说到底,什么是香港电影?恐怕言人人殊。

1997年前的港产片就很成功表达了香港是什么吗?拜《古惑仔》所赐,许多非香港人(甚至不少香港人)对旺角的主观印象都是“通街斩人”。

但我想,还是主观地希望,每一个时代的香港都能够有电影反映出当下香港人的困难与希望。

《港囧》的挑战,在于把这问题拉得更难回答。

电影明明很用力地玩“港味”,但这个香港却又总是好像离香港人很远似的。

现在的港片让人看得不那么印象深刻,那是不是说,过去十多年香港再没有经典的文化资产?还是我们过去十多年最好的文化资产,都因为各种原因而过不了深圳河?或者有些人可以很潇洒的说句“又如何”,罗湖以北与我无关。

《港囧》中最核心的一句对白,是主角初恋情人开解主角时所说的一句:“是时候跟过去道别了”。

这句话,和许多老港迷一样,听得我想哭。

哭有两个理由。第一个理由是因为我是一个三字头的男人。第二个理由却恐怕是通常没有另一个观众能完全分享得到的:我是看香港电影长大的,而香港过去20年一直不停在回答而却又回答不了的问题,正正是“如何和过去道别”。

可惜《港囧》讲的是中年男人的心事,没有义务为香港的身份认同回答任何问题。

电影的大团圆结局,香港人既不知道,也用不着。

但《港囧》有票房,更在于它并不止是卖港味,更是内地观众的视角,去卖内地人对香港的集体回忆,把内地人在80、90年代对繁华、摩登香港的向往感觉与想像,借电影呈现这些当年情和青春的回忆。

如此最能吸引入电影院的,正是那群看港产片、听广东歌长大的70后、80后观众,他们正是如今最具消费力的一群。

徐峥曾置身于该年代,也深明内地人对香港的情怀。

总得来说,虽然香港的文化影响力,近年被指不复以往,但是“贩卖”港式的电影叙事手法,依然甚有市场,甚至是刺激票房的招数。

这既值得港人自豪之余,其实亦令港人深思,如何延续“港味”的吸引力,令香港的本土文化影响力重新壮大?我想这是新一代电影人的奋斗目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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