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小而巨大的幸福感剛剛邁入三月,春天的影蹤將近未近,一點霏雨搭著一陣露晴,卻像提前作出了預告。
視訊連線的螢幕上,出生亦定居日本福岡的藝術家坪山小百合(Sayuri Tsuboyama),圓圓的明眸,編貝的皓齒,雙頰澎潤潔皙如其名,雖然忘了問一問她那裡的天氣,但應該就像她偶然靦腆的盈盈一笑般,令人如沐春風。
生活在人口數破百萬的大都市圈,車水馬龍、緊張忙碌是通篇一律的浮世繪,小百合也無可避免面臨現代人共有的種種煩惱與困擾。「在擁擠紛亂的大城市,人的感官會變得遲鈍,比較難保持敏銳狀態。」於是她以為自然而癒該是如此:「走進自然裡,看看山看看花,聽聽禽鳥的聲音,聞聞森林的氣味,就能讓五感被重新甦醒活絡,變得發達。」
凡是有所淤塞的,就難免要生濁。一如體內氣血若運行不順了,毛病便叢生,雖不至於性命危險,但總像肉裡咬著挑不掉的細刺,萬分不舒坦。「身心失衡一定是有陌生的、不好的東西在干擾——就像身體的機能與需求,被破壞或有所缺乏了,才會需要療癒。所以療癒這件事,我覺得也很像是在追求『直覺的、本來的自我』。」小百合接著另舉一例,「再好的鋼琴經過長期的彈奏,也需要進行細膩的調音才能恢復相對準確完美的音色。」
日常裡,除了往居宅附近占地廣袤的公園,遛遛狗兒,與大樹相處,小百合還有兩種屬於自己舒緩放鬆的儀式。「我很喜歡泡澡。」她雙掌橫擺在脖頸與鎖骨之間,示意必得將身子幾乎全浸入氤氳嬝嬝的熱水中,「我每天都一定要花點時間泡澡,結束後再慢慢喝一杯花草茶。如果沒做這兩件讓『身體可以好好被溫暖』的事,一天的辛勞好像就沒辦法獲得充分的休息。」是習慣也好,被制約了也罷,不用大費周章,無須勞神傷財,簡簡單單,生活裡的幸福感也是可以如此微小而巨大的。
「走進大自然,看山看花,聽聽自然的聲音,聞聞自然的氣味,讓五感重新甦醒就是自然而癒。」
愛畫畫的十六歲女生從前有個小女孩,就讀小學一年,六歲,很愛畫畫。在她小小的稚嫩心靈裡,那是周遭同學們都會的事情,所以並不認為有何特別。即便不是順理成章,但若本是注定,兜兜繞繞再大一圈,終究會銜接上其應然的軌道。
「我在高中念的是自然相關的學科。一起上課的同學們大多都懷抱成為生物學家的理想。但因為和自己的興趣與性向相差甚遠,所以學業上一直頗吃力,成績很難提振。」小百合靈動的眸子咕溜一轉,幾許難為情,「那時部分課程需要上山觀察環境生態,然後提交報告,每次我製作的報告都會被老師點名稱讚,說我紀錄內容不錯,尤其植物素描很棒。」也許是一而再受到如此鼓舞的激勵,她漸漸萌發了信心與勇氣,「確定了方向,我毅然決然從那間高中退學,轉校進了美術的專門學校。」
從此,十六歲的小百合執起畫筆的手,細描慢繪,塗塗抹抹,再也未曾放下。然而,就像街道巷弄,彎彎折折,誰又總能預料轉角處會偶遇什麼事、哪些人呢?比起某些同學在校時就已闖出知名度,聲名大噪,大學畢業之後才陸續有作品發表的小百合,可謂起步遲晚的後起之秀了。與同為從事藝術的丈夫結褵不久,倆人愛的結晶誕生,身兼多重角色的小百合面臨重大抉擇。
「我是妻子、老公工作上的助手,更是孩子的母親,每天肩上背著許許多多、瑣瑣碎碎的事務等著處理。有一陣子,我非常猶豫要不要繼續畫畫創作?」擔憂堅持投身藝術,顧此失彼,甚至無法向前邁進,儘管滿心掙扎,恨不能有三頭六臂,但小百合並未輕言放棄,「我給自己三個月的時間。那段期間,我除了思考,也努力在畫自己想畫的東西。」俗云道,念念不忘,必有迴響,「後來作品幸運在一次展出中獲獎了,那是非常大的鼓勵外,也穩固了我原來有些動搖的自信。」
雖然現實讓內心歷經波折,但小百合初衷依然,始終是那個愛畫畫的十六歲女生。
家裡的小藝廊距離形成美感,也模糊了細節。從編排出色的日雜,到一年幾趟的旅行,遍布日本大城市,小鄉鎮,出自各大建築名師設計的美術館,屢屢教人咋舌讚嘆。在讀者或旅人眼裡,日本簡直就是活在藝術之中的綺麗國度。
「據我的觀察,日本民眾非常熱愛去美術館,但卻比較少主動收藏藝術品或買畫作。」小百合另有所感地,「不過不可否認,相較早期,現在日本的藝術環境發達健全許多。藝術的表現趨勢也起了變化,從原本偏向形象角色、卡通類型或服飾相關授權,慢慢回歸更純粹的藝術性。」事物皆是一體兩面,視角反過來,此消彼長,或許多欣賞少購置才造就雨後春筍般逛都逛不完的美術館。
然而,流水不腐,戶樞不蠹,藝術品若只拘束一處,不過是孤芳自賞。縱然能力條件有限,但小百合仍會在喜歡與量力而為之間實際支持,「我喜歡圍巾,也會蒐集,所以就會格外留意一些與藝術家合作的圍巾。比起什麼都不做,從自己有興趣的小物件著手開始,我覺得是一個不會造成太沉重壓力的不錯方式。」